此心安處是吾鄉

重新出發,好好生活

此心安處是吾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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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心安處是吾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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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此心安處是吾鄉」出處是蘇軾的《定風波》。話說,北宋元豐年間發生新舊黨爭【1】,蘇軾等人因「烏臺詩案」被彈劾,一干人等被貶官到鳥不生蛋的鬼地方。蘇軾被貶黃州,好友王鞏被貶嶺南賓州。幾年後,蘇軾、王鞏等人被復職,重返中央,蘇軾問與王鞏的歌姬柔娘嶺南的生活如何,柔娘回應道:「此心安處是吾鄉。」

蘇軾大為感動,寫下《定風波》,亦將這個說話流傳千古;我嘗試「粗粗地」翻譯成現代的語言就是:「住落咗,呢度就咪係我鄉下囉。」

過去幾天在多倫多,又令我想到這句名言。

差不多三十年前,我在美國讀書;當時去了個鳥不生蛋的地方;當年在周末長假最強烈的願望,就是到多倫多「食好西」。當年的多倫多,有很多香港來的新移民,他們也將香港的飲食文化帶到北美這個人類文明的「劣食結界」。

或許是這個原因,令我對多倫多有份不解的情意結。甚至當年第二次離開香港的時候,我的首選也是多倫多。始料不及的是,我的綠卡竟然來得比楓葉卡更快,隨緣地我也成為了美國人。

但在我心目中,多倫多仍然是那個保留、見證著不同時代香港文化的地方;由最早八零年代移民帶過來的文化遺產,然後九零年代移民又帶過來香港盛世的風景。

最後也是這一波,是 2019 年後回流和乘救生艇過來的這一批。

雖說香港本來就是一個由移民所組成的社會,但香港人這個身份,其實也只不過是由 1970 年代起開始才漸漸形成;而香港人這個身份形成的時空,雜著主權移交、中國大陸改革開放、股市大時代、香港本地流行文化的爆發等。可以大膽講出生成長於七零年代之前的香港人,身份認同中多少也有點中國人。但隨著時間軸的推移,香港人的身份就越明顯和強烈;尤其是成長於八零年代之後的幾代人,就更加是以香港人的身份為傲。

有些人離開了香港,就在外面落地生根,但亦有些人最終還是回流。這一次,我的感覺是更多人會選擇留低;這一代,下一代,都沒有打算回香港。

有些地方,例如多倫多,卻因為香港人的移入,漸漸變成「比香港更香港」的地方。


上星期從美國驅車到多倫多,早上出車,傍晚抵埗。第一件事一就是找個地方獎勵自己;和同行的朋友找到了一家酒家,甫進門就被八十年代的味道衝擊。我們點了蛇羹、花膠北菇鵝掌和咸魚肉飯。雖然不敢說這三道菜在別的地方食不到,但那份舊香港的味道是難能可貴的。

「有冇興趣去美國開餐廳?肯定有得做。」我們問。

「老闆都諗住過幾年退休喇!」樓面的阿姨如是說;或許終有一天,甚至乎連多倫多也保育不了香港的回憶。

當然,這次來多倫多,也不是單純為了食。話說一年多前,有群在美國的港橋成立了香港人社區中心;今次我們也是為了在多倫多的香港人社區中心成立一週年而來的。

多倫多本來就已經有很多香港人,這幾多就更多了一批;當中有讀書的,也有拿 Open Work Permit 來讀書的;Stream A 和 Stream B 的兩批人,都各自有自己的處境。拿 Open Work Permit 的,很多都是年青人。反而是為移民而讀書的 Stream A ,財務上往往比較充裕的。

落地生根,站穩陣腳,就是他們最切身的問題。

在加拿大不難找工作,難是難在可以找到相同的職位;尤其是中、高層管理人員,又或者金融財經行業,基本上是沒有可能做過去的工作,必須轉型。Stream A 的朋友,也有一些是借這次機會去選擇一門新的行業。事實上,只要是手頭上有三幾年開支的資本,其實移民這個悠長假期是一次讓自己重新做人的好機會。

但我也不會自欺欺人,說每個離開香港的朋友都是對未來充滿信心,很期盼在新地方的新生活。不,絕對不是這樣。但我很想跟大家分享的是,到一個不同的環境,不論是生活抑或工作,首先是要了解和適應環境。每個地方都有點問題,但要明白沒有一個地方是完美的;那怕是從前的香港也不是盡善盡美,但我們也都生活了大半輩子。

最重要是,找到讓自己喜歡生活的原因。


活躍於香港人圈子的組織,大多數都是成立於 1989、2014 和 2019;也有少數是 2019 年後才成立的。2019 年後成立的,大多是以離散香港人為重心,甚至有些人說這些離散香港人的組織,感覺有點「蛇齋餅糉」。不過,我見到更多是早十幾廿年前已經過來的香港人,想方法去協助新過來的定居。

有不少人問我:「香港人可能會變得像猶太人那樣嗎?」

有很多人覺得,猶太人很厲害,又有銀行家又有科學家。但其實猶太人的復國運動,亦只不過是由十九世紀末開始。當時在世界很多地方,尤其是帝國滅亡之後,取而代之的就是各種大大小小的民族主義情緒。

民族主義是人類文明已知最大的政治力量,比甚麼宗教和意識形態都要更厲害。香港人的抗爭,也是一種民族主義。香港的民族主義,是反作用力。

香港的民族主義,又是怎樣誕生出來?正如以上所講,香港人這個身份,最多只是五十年歷史,也就是兩代人左右的時間。但自從中共在 2000 年後不斷鼓吹新中華民族主義,也就是所謂的大國崛起,香港人在文化上和情緒上的反抗亦越來越強。

中共當然都有察覺到香港人的反抗情緒,但似乎主管香港事務的中共高層,卻難以明白到香港人為何對中國人這個身份是如此抗拒。結果,定性了這是顏色革命和外國勢力在背後操縱,中共和特區政府就不再深究問題的根源,繼續人云亦云,將錯就錯。

香港人怕辛苦,又何來革命的基因?香港人絕大多數時候,都只是想安居樂業,飲飲食食。當然,這不代表了滿足了最基本的慾望,香港人就是會乖乖的等待被宰割的一天。但香港人本來真的沒有甚麼民族主義情意結;十年八載前,相信大多數香港人都不介意承認自己既是中國人也是香港人。如今,香港人就是香港人,甚至到了海外,也彷彿放不下香港人這個身份。

我不知道這個轉變,最終會有怎樣的結局;但最低限度,好好生活,同舟共濟,保持聯絡,這些都肯定不會是錯。總之,此心安處是吾鄉;「邊度住落咗都係自己鄉下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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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1】中學歷史科教科書將新舊黨爭講成兩派官僚意氣用事,但其實絕少提及到當時的環境與不同經濟利益之間的矛盾。事實上,王安石代表的新派,與司馬光、蘇東坡等保守派的矛盾,其實也反映了各地擁有土地的鄉紳與王室的利益。這一段經濟史,有機會才詳細分享。請大家有機會便提醒我;這個題目其實是很適合用來解釋為何大家在「榕樹頭講故佬式英雄造時勢史觀」以外,應該要有個更嚴謹的方法去了解過去的社會。甚至乎各種引致北宋年間出現的經濟危機的因素,至今仍然是神奇國度的社會和經濟發展的最大障礙。